远古的神奇动物（神奇动物在古代）(6)
“毒蛇化鳖”——“特志之以备生物学家之研究焉” “乡妇产蛇”——“因识之以供心理学家之参考焉” “冤鬼索命”——“姑记之以俟魂灵学家之赐教焉”
嘲讽的浓烟从唇边喷出，隔着氛围都可以听到作者心田发出不屑的哼声。这篇题为《中国的科学资料》的文章，是中国鲁迅最短小精壮的杂文之一。不满百字却等闲戮穿了一群披科学袈裟鼓吹迷信的骗子的假面，可谓一矢中的。
从立意和笔法来看，这篇随笔确实可堪规范。但将“毒蛇化鳖”与“乡妇产蛇”和“冤鬼索命”并列为同样的迷信，却大大低估了它背后储藏的深挚文化——“毒蛇化鳖”原来也可以在奇想博物志中占有一个重要辞条。它的雏形可以一向追溯到迢遥的秦汉期间降生的四大灵兽之一“玄武”。
玄武。
玄武是四灵中惟一由两种真实生物龟和蛇归并一路构成的奇想生物。但这种组合有其渊源可考。按照陈器文的考据，玄武最早是天上星象，高悬夜空的北方七宿，就是玄武的本尊。《周礼·考工记》所谓“龟蛇四斿，以象营室”。把北方七宿中的室、壁两宿连成四方形等于龟壳，室、壁之北有螣蛇星，螣蛇与龟形合起来即是玄武龟蛇之象。而从龟蛇的生物形象来看，这两种生物确实有相似之处，东汉许慎的《说文》释龟时就写到“龟，旧也，外骨内肉也，从蛇，龟头与蛇同。”但后头的表明就进入奇想的规模了。“（龟）天地之性，广肩无雄。龟鳖之类，以蛇为雄”——龟只有雌一种性别，必要把蛇当成雄性才气交媾。这个奇特的想象影响两千年之久。张华的《博物志》在提到龟时，特意写道：
“龟类无雄，与蛇通气则孕，皆卵生。”
汉代画像砖上的玄武。
之后，险些全部的著作都在一再许慎《说文》对龟蛇相交的说法。以严谨客观和实地考查著称的中国传统医学著作（本日看应该是博物学著作）《本草纲目》固然证实龟同样分有牝牡，以同类交尾的方法交媾，“或云大腰无雄者，谬也”。但它又撒播了另一个由龟蛇相交变革来的奇特想象，即蛇可以化为鳖：
“鳖之三足者……腹有蛇纹者（是蛇化也），并有鸩杀人，不行食。”
蛇化为鳖的记实，最早见于南宋大儒朱震对易经卦象的表明：“为鳖者，离交巽也。巽位巳，巳为蛇，故蛇或化为鳖”元代贾铭的《饮食须知》在关于鳖的食用要领中提到鳖“炎天亦有蛇化者，食须慎之”，但没说它能鸩杀人，只说“妊妇食之，令子短项”。到了明代张继科的《卫生汇录》才提到鳖“腹有蛇纹者，俱杀人”。比及《本草纲目》就演化为蛇化鳖能杀人了。
不外这些蛇化鳖的说法都是学者记实的短短一条。真正呈现传奇故事性的记实，则要比及晚清期间。在一本名为《庸盦条记》的书中，讲到了一种风尚，买鳖时，“须以绳穿其尾，倒挂两时许试之”。假如是蛇酿成的，就会即刻恢复兴形。这种蛇酿成的鳖被称为“蛇跌鳖”。记述者还报告了一个故事。说上海一个卖鸡的人亲眼看到一只鳖从树上跌下，但首尾照旧蛇的外形，是一只尚未完全化成形的蛇跌鳖。这只蛇跌鳖毒性之强，毒死了一笼鸡，这些毒死的鸡又毒死了偷吃它们的黄鼠狼和野猫。
蛇化为鳖的故事终于在清末成型，但具有嘲讽意味的是，撰写这则故事的薛福成，却是曾出使英法意比四国的清代官员，是最早开眼看天下的人。但他在本身的私家条记中却恰好记述的多是鲁迅嘲讽的毒蛇化鳖、冤鬼索命之类的迷信之谈。但这也不外是强弩之末尾。西洋科学的进入势不行挡。1906年，杜就田编译的《博物学大义》出书，中华博物学研究会编辑《博物学杂志》于1914年在上海出书。鲁迅所接管的，正是当代科学下的新式教诲。以当代科学为基本的西洋博物学，也是他的喜爱之一。在他早期的作品中，常常会引用当代博物学的理论去批判国人的各种迷信。毒蛇化鳖就像一股汗青潜流在晚清方才掀起一个浪花，就被当代科学的礁石撞碎了。中国的奇想博物志，也跟着蛇跌鳖在嘲讽的浪花中毁坏而退场磨灭。
那么那些奇幻的想象呢？它也会随之磨灭吗？鲁迅或者如故是个绝佳的例子。他当然指控这些奇特的理想为迷信，理应铲除掘尽。但他本身又无法忘情于这些诡奇的想象。正是他，将张华的《博物志》从故纸堆中搜罗打捞出来，辑录成书，发行于世。也是他，在暮年的回想中，对儿时从《山海经》中看到的奇想怪物满怀温情的眷恋。他的散文集《野草》中那些梦乡，固然随处是凛然砭骨的暗中隐喻，但却布满了难以截止的想象力。
梦乡，或者是奇想博物志在退场前最后的返场机遇，它不再将想象涂抹成真实的边幅，而是缔造出一个个奇幻的梦，把它报告给那些布满想象力的心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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