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儿子别着急,妈妈这一辈子是你一个人的了
月城的夏天总是很难熬,不仅热,还很闷。
尤其是雨水不多的那几年,人在屋子里动都不敢动,生怕湿了衣衫得换洗。
那年头澡堂子都是半个月才去的起一回,夏天大多数都在家搞个小盆,再烧上一锅水,擦擦身子就好了。
这天紫梅在家刚给强子烧好洗澡水,隔壁虎虎他妈匆匆跑来:“强子妈妈啊,你儿子被老师给留下了,你快去看看吧。”
这一次强子犯得错误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,他这回偷了同学的东西。
“虽然说只是几张洋画片,但是这么小就开始偷东西,长大了可怎么得了。”
紫梅听完老师的话气的当场就给强子背上两巴掌,强子的肩头立马就出现了红红的指印。
他一声不吭的背手而立,老师让他写检查他就写,紫梅收拾他他就受着,疼的眼泪都出来了,愣是没多说一个字。
紫梅知道,如果在老师跟前不狠一点,那么对强子狠的就是老师,自己的儿子只能她自己收拾。
回家后强子立在澡盆里,赤身裸体的站在紫梅跟前,依旧低头不语。
紫梅那两巴掌打的是真重,指印已经变成了淤青,在强子瘦小却又白皙的脊背上显得格外醒目。
紫梅一边用马勺给强子冲身上,一边仍旧责备道:“你要喜欢洋画片就给妈说啊,也就几毛钱,实在不行我问虎虎妈给你要两张都行,干嘛要偷别人的?”
看着强子身上的淤青,紫梅心中懊恼不已,她气的不是强子拿了别人的东西,而是自己给强子连个洋画片都买不起。
“我不喜欢洋画片,是陈凯说的,只要帮他集够那套洋画片,他就给我一双橡胶手套。”
这下换做紫梅默不作声了,这双橡胶手套,是她跟强子争论了一个月的话题。
她想攒钱给强子买个二手的风扇,但是强子只想让紫梅给自己买双橡胶手套。
因为她的手,都快泡烂了。
紫梅是在澡堂里搓澡的,然后等澡堂关门后再打扫整个澡堂,挣的钱刚刚够娘俩生活。
这也是她跟强子唯一的经济来源,澡堂营业15个小时,她就工作15个小时,那双手一天就没有离开过水,晚上回来后,十个手指头泡的发皱发白。
时间久了,已经烂了。
强子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,学习也认真刻苦,紫梅每天晚上十一点才能下班回家,强子也就会学习到那会,等紫梅回来一起休息。
可是月城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,他们住的地下隔层没有窗户,敞着门又会招来蚊子。
所以只能半掩着房门透透气,强子每个学习的晚上都是汗流浃背的,可他从不抱怨。
紫梅说,攒攒钱一定给他买个二手风扇,可强子说:“妈,我不热,你就买个橡胶手套吧。”
虽说两样东西的价格相差很大,买的起风扇就能买的起手套,可是在紫梅眼中,每一分钱都要攒着给儿子上学用。
这件事上终是紫梅妥协了,因为她清楚,自己的那双手不能废,还得靠它们养儿子呢。
还是她给强子给的钱去买的,强子满心欢喜的给紫梅送到了澡堂里,然后就在更衣室一边学习,一边等紫梅下班。
也就半天的时间,强子的作业本被水蒸气弄得潮乎乎的,紫梅趁老板不注意打开了所有的换气扇,然后欣慰的看着儿子学习。
才一小会,那边就大喊“搓背”,也不知是汗水还是热气,紫梅的头发湿的已经开始滴水,而且她的右胳膊因为经常用力,看起来要比左胳膊粗一圈。
强子很清楚,紫梅为了养她,真的很辛苦。
那是发生在强子一年级时候的事,有个大婶给紫梅说媒,说对方是个工厂做焊接的,早年出车祸,媳妇当场就死了,而他也有点残疾,因此一直说不上媳妇。
他不嫌弃紫梅带了个孩子,只希望日后他两能生两个自己的孩子。
那年头谁愿意给别人养儿子,指望别人会对强子好,还不如自己苦一点,紫梅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。
谁知道那瘸子是个要强的性子,自认为主动找人说媒已是紫梅这样孤儿寡母的莫大的福气,可对方偏偏拂了他的面子,让他这个残废又一次成为了车间的笑柄。
那男人跑到紫梅家门口破口大骂:“生了个野种没人要,老子愿意帮你养你还不情愿,活该一辈子守活寡。”
强子听到那男人骂紫梅,着急问妈妈:什么是野种?
紫梅说:“好儿子,别急,有妈在,你就不是野种,妈妈这辈子都是你一个人的妈妈。”
强子虽然年纪小,很多事情都不懂,但是他知道,别人家挑水、扛煤气罐的活都是男人做的,而他们家只有紫梅能做。
强子下定决心快点长大,长成家里的男人帮紫梅分担家务,这也是他比同龄孩子更懂事的原因。
对于“爸爸”这个词语,他不知道,但他也从不问起。
这就在母子间形成了一个默契,他从不问,她也从来不说,就好像这一角色在他们之间不存在似的。
不仅仅是强子不知道他爸是谁,就连周围的街坊也不清楚这件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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