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松岭上的于子三烈士墓 年年都有一群老人来祭奠
万松岭上的于子三烈士墓,年年都有一群老人来祭奠
从40年前的几十个到后来只剩一个,94岁的李德容还在坚持
72年的缅怀:只要走得动,就会来看你
本报记者 黄莺
于子三的墓地就在杭州万松岭上,1997年成为浙江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墓地后一堵石墙,以“学生魂”为题,记录了于子三的故事。
他是山东人,浙大西迁贵州时,他考上了浙大的农艺系。因为品学兼优,工作负责,他得到了很多同学的支持,成为了学生运动的领导者。
1947年5月他被选为浙大学生自治会主席。8月参与筹划中国学联杭州秘密会议,为中国学生大联合合作作出了贡献。9月,参加中共杭州地下党秘密外围组织“新民主青年社”,任浙大华家池分社负责人。10月26日,被国民党政府逮捕,狱中坚贞不屈,三天后被杀害于浙江省保安司令部狱中。
牺牲时,于子三才22岁。他的逝去引发了又一次学运高潮——于子三运动。
1948年3月14日,浙大各院系学生代表300余人组成出殡车队,将于子三灵柩安葬在万松书院边。
李德容的女儿这样记录最近一次祭扫:清晨,良渚文化村的三位浙大老人如约坐上了7点发车的372路公交。老人们还在和睦小区站换乘155路,再到武林门站换乘102路,最后在万松岭路口下车,正好8点半多。
作为一个旁观者,女儿细腻记录下了不爱说话的父亲(中)在祭扫时沉甸甸的心意:来到于子三墓前,先三鞠躬,我父亲轻语寡言,好像在和老同学对话……然后绕坟走一圈,走到“学生魂”墙,阅读碑文。
走到纪念碑前注视着,好像与英灵对视。
看到石碑一角砖剥落,如同伤了老同学的身躯,心疼。
一段台阶又一段台阶,年轻时的李德容(左)能一口气走到墓前,十分钟就到了。再后来走上这段山路,要半个小时,走走停停。陪同来的女儿带着一张折叠椅,以备他休息。
2018年已过去,李子的一则朋友圈消息还是陆陆续续有人来点赞留言。
这个题为“72年的缅怀”的朋友圈消息,讲述的是她自家的故事——她的父亲李德容,是浙大学子于子三烈士的同龄校友。定居杭州40年来,父亲和众多当年于子三的“战友”有个约定,每逢清明和于子三忌日,都去祭扫。时光流逝,战友们一个个老去,2016年和2017年两年,祭扫者只剩下了李德容一人。
如今李德容已经94岁,走到于子三墓前都要子女带着小凳子,随时准备歇一歇。即使这样,他还是说,只要走得动,就一定来看于子三。
从几十人到三人
祭扫的老人越来越少
从2018年开始,李德容祭扫又有了两个伴,一个是当年在杭高参加学运的陈纲,88岁。还有一个是在养老机构认识的、在写杭州学运史的高志雄,81岁。
2018年于子三的忌日,三位老人结伴祭扫。
翻山越岭来看你,这么多年程序未变——大家先列队、再献花、三鞠躬、默哀、绕墓一圈。“当年,我们扫墓的人多,有女同学还带着花,后来我们花也不带了。”李德容说。
陈纲也笑了:“心意到了。”
这样的思念,在于子三牺牲后,就没有断绝过。“我们这些当年参加学生运动的人,后来聚在了一起,就约着每年去祭奠于子三。1982年重聚的时候,相约要年年扫墓。”
当年约定——每年清明和10月29日的忌日,9点墓前等,一起祭扫。如今存留最早的集体扫墓照片是1985年清明。
“一开始,人很多,后来越来越少。”李德容说,不算2018年,2016年、2017年两次扫墓,都只剩了他一人。
正如李子所写:“1982年去祭奠的老同学老战友有几十个,后来10多个,再后来几个,到2016年清明只有我父亲一个,单独守望久久。同学战友一个个来不了了,不是驾鹤西去就是卧病难行。”
李德容与于子三不熟
但感念他的优秀和坚贞
72年前,于子三牺牲时,还没有入党,李德容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原本以为这场持续了72年的祭奠的背后一定是深厚的战友情。但是当钱江晚报记者见到李老,问起他与于子三的过往时,李德容反复回想,当年,他和于子三私下竟没有说过话。
他说:“我们是认识的,在开大会的时候有过接触,但是我们不在同一个校园,不熟。”
当年于子三担任主席的浙江大学学生自治会下,有个罢课执行委员会,于子三是主席,李德容是委员。
“我记得我们这个执行委员会有5个人,在学运游行里,我们是要拿着横幅走在最前面的,如果国民党镇压,我们是要准备好流血的。”李德容说。
在70多年后,李老回忆于子三,第一句话是这样的:“他是很努力读书的人,不仅有先进思想还有行动。”
“我还记得,五·二〇惨案发生后,全国各地的学生都要上街游行,但是当时国民党已经开始镇压学生了,可能会有牺牲,组织传达的任务是让大家保存力量。当时浙大的学生队伍都组织好了,大家都准备出校门了,于子三就拦住大家,站在一个木桶上,向大家演讲,让大家不要出去。”李德容说,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还记得当年于子三呼喊的大概内容,还有声泪俱下的表情——“人家的刀尖子在那里,我们不要去”。“非常有说服力,很有号召力,很鲜活。”
在于子三牺牲后,浙大组织过一个遗物展,“我看到他的成绩单,我记得都是甲和乙,而且是甲多乙少。我看着成绩单就哭了一场,当时觉得真是可惜了。难怪当时的校长竺可桢,那么喜欢于子三。”
94岁的李德容说
只要走得动还会去祭扫
记者问他,这些年扫墓都在想什么?李德容说:“不用想什么,心里想着于子三就好了。”
为什么这么多年,一直保留着祭扫的仪式?
“我们当年在一起做事情,他走了,我们多活了70多年。如果他没走,也会结婚、生孩子、退休,和我们过一样的日子,说不定老了还能在一起遇到。”李德容说,“我很感激他。他没有乱招供,如果敌人问一句你们学生自治会里还有谁?于子三乱招供了,那大概也就没有我后面的人生了。”
他没觉得坚持这么多年祭扫是件了不起的事,但对于自己仅有的一次失约懊恼不已,“这么多年,这两个日子,只要我在杭州,就一定会去扫墓。只有一次,我时间都空出来了,但是日子过了我才想起来,错过了。”事隔这么久,李老想起这件事依旧遗憾地、重重地拍了拍大腿,这是他难得激动的时候。“这些年腿脚感觉越来越没力气,但是只要走得动,还会去。”
相比李德容,陈纲在墓前想得多一些,他说:“那个时候我17岁,充满了血和火的年代。每次去祭奠于子三,我也会想到我的青春,我们一代人的青春。”
犹记得当年于子三出殡时,同学们齐唱的挽歌《安息吧,死难的同学!》:“安息吧死难的同学,别再为祖国担忧;你流的血照亮了路,我们会继续前走;现在是我们的责任,去争取民族和自由。”
72年后,陈纲在养老院里唱起这首年轻时的歌,李德容在一旁跟着哼唱,高音不再,但澎湃依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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